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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3岁的逃离:我来自釜山,那是韩国最保守的城市之一……

2018-02-02 踏雪泥 亲友会PFLAG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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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/踏雪泥(公众号 平凡的印记 作者)


“对于我来说,北京就是自由,我来自釜山,那是韩国最保守的城市之一。我在韩国从来没有认同自己是Gay。我有时候会想念故乡,想我的妈妈和妹妹。但是我知道我回不去了。我不想否定自己的身份,不想欺骗最爱的家人,不想让他们觉得我在中国待不下去。我要对我九年前离家出走负责,我要证明我的选择是对的,我要证明我可以通过自己的方式获得真正的生活,获得真正的爱情。”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

第一次见到Jose是在一个观影会上,在破冰环节玩一个游戏,下一个人要记住前面自我介绍的人的名字。Jose是最后一个,所以要记住在场十五六个人的名字,他很流利的说了出来,然后介绍自己是韩国的。他五官很精致,带了一个棒球帽,穿的很典型的韩版衣服,有动感,但好像面对陌生人又有点害羞。


当天播放的影片节奏很慢,有些人包括他在观影的过程中有时会走神。结束放映后, 我问Jose,你为什么来参加这次观影会呢。他说是一个朋友拉着他来的,不好意思拒绝,而且男朋友出差了,他也没别的事就过来了。


Jose和男朋友青浩在一起三年了,他男朋友出差之前刚好是三周年纪念日。Jose前几天因为工作的事不顺心,对男朋友也是忽冷忽热的。那天Jose终于解决了工作上的一个问题,男朋友晚上做了川菜,洗过碗拿出准备好的礼物送给Jose。Jose收到礼物流泪了,他没有想到自己这么幸运能遇到青浩,他在7年前更没有想到自己能这么幸福。


Jose在釜山长大,釜山是韩国仅次于首尔的第二大城市,也是非常漂亮的临海旅游城市。Jose就曾带着青浩去过釜山游玩,甚至还把青浩带到了家里。不过当时家里的妈妈和妹妹并不知道青浩是Jose的男朋友。Jose一起带去的还有其他三个中国朋友。对于青浩来说,釜山是个很美的城市,对于Jose来说,这是一个他一直想逃离的地方,也是他一直想回归的地方。


Jose在考大学那一年父亲去世了,那时候妹妹还在读小学,从此妈妈付出更多去维持这个家,Jose对于妹妹也承担了一些父亲的角色。Jose一直知道自己和别人不同,他害怕别人说,你怎么像个女孩子一样,因为他不想做女孩子,更不想让别人发现他和别人的不同点——他喜欢男孩子。他最怕的是让妹妹知道自己是同志,他觉得同志是错误的不好的,而他不想让妹妹看到自己不好的一面,他要在妹妹面前保持“父亲”的正面形象。他不敢在家里的电脑上搜索任何有关同志的信息,甚至不敢在输入法上同时拼出同性恋的词,怕被妹妹发现。Jose想他认为自己是同性恋,那一辈子可能都是同性恋了,他不认为自己是同性恋,或许就不是了吧。


在大学毕业后,他顺利的进入了政府机构,做各国的教育现状研究。他喜欢这个工作,但是总是不能维持工作的热情,他觉得生活缺了点什么就像做菜没放盐一样,能吃但是没有味道。他在周末很少出去活动,经常一个人待在屋子里过一天,每天起床很晚,好像吃饭也只是维持生命状态的一种方式。那时妈妈说,Jose你请假去中国玩一圈吧,放松一下。Jose懒得动,但是妈妈一直催促,就拿着妈妈买好的机票去了中国的上海。


到了上海他没有继续跟团,自己在酒店待着。到了晚上他突然想出去逛逛,他发现出来一个人可以做点不一样的事。Jose搜到了上海的同志酒吧,走到酒吧门口,犹豫徘徊,虽然不用担心被熟人认出来,但他或许对那个未知的世界有些害怕,当然最后还是走了进去。


当他迈入酒吧的时候,Jose后来回想那就是改变他后面人生轨迹的转折点吧。在酒吧他遇见了好多和他一样的人,他感到认同,他见到了让他心动的帅哥,也有喜欢他的朋友来找他搭讪,在那种微醺的暧昧的氛围中,他好像找到了菜里少的那一点盐。酒吧里认识的一个朋友在接下来的一周陪他逛遍上海滩。来上海之前,Jose对中国没有了解,他觉得中国是姓社的,可能和朝鲜很像,更讲究公平,经济可能不发达。


在那个朋友的带领下他见到上海的高楼大厦,歌舞升平,接触到中国人的思想很开放,相比之下,他的思想反而很保守。最让Jose感叹的是上海的世博会,他感受到了中国经济的快速发展。那时候韩国刚经历了一场经济危机,很多工厂倒闭。Jose爸爸妈妈那辈人是比较幸运的,赶上了韩国经济发展的快车道,Jose记得爸爸妈妈那辈人做什么生意都赚钱。Jose爷爷奶奶那辈就有点惨了,战争刚结束,韩国百废待兴。Jose感到中国正处在经济快速发展期,他可以来中国工作。至少回国后他是这么和妈妈解释的。


到家后,妈妈非常高兴看到Jose的状态,她看到Jose眼睛放着光,心想这个机票钱真是值了,但是马上她就后悔了,或许会后悔一辈子。Jose和妈妈说,他要去中国。妈妈完全无法理解,说:“在中国你没有亲戚朋友,一句汉语不会讲,先不说你为什么要去中国,你能在中国生活下去吗?发展也是要有基础的,你过去可能只能在外面摆摊卖东西,你想过吗?”Jose就是想去中国发展,“我就是摆摊卖东西我都要到中国去摆”。


Jose得不到家人的支持,就自己工作兼职赚钱,半年后带着三万(人民币)飞到了中国北京。走的时候妈妈和妹妹还是同意了的,不同意又能怎样呢,还能断绝关系吗,再说在妈妈看来,Jose根本不能在北京长久待下去,玩够了没钱了就会回来的。


2009年,夏天,中国北京


到了北京,Jose租下房子,报了语言学习班,开始拼命的学习语言。在北京的第6个月,Jose带来的生活费所剩无几,他开始了一个月的面条生活,有一天Jose梦到家里妈妈做的的炸鸡和烤肉,醒来只看到桌子上剩了一点面条汤的碗。


过年的时候,妹妹帮Jose买机票回国。好多亲戚给Jose过年红包,每年他拿红包的时候就想他要买什么,但是那年他只考虑有这笔钱,还能在北京生活几个月,所以一分钱都不敢花。妹妹过年后跟他一起来了北京。她想看看Jose在中国的生活,顺便旅游一下。但是Jose在回北京的飞机上,一直很担心以后在中国怎么生活。


妹妹看到Jose在北京过的不容易,到北京就给了他很多钱,说“我不了解这里,现在你责任大了,带我到处玩吧,花钱的事都你来。”Jose知道她是为了给钱委婉的说法。上次回家没有钱就是妹妹给他买的机票,妹妹也是刚上大学,手里应该没有多少钱,应该是她之前的一些零钱和红包都给Jose了吧。


Jose带着妹妹看天安门,去三里屯看一群外国人谈笑风生,钻老北京胡同听一群鸽子飞过屋顶。最头疼的是去带她吃饭,Jose不敢去好的饭店,总是走到小街巷里找个小馆吃盖饭。妹妹说,“我吃不惯中国菜,我想吃韩国菜了”。其实Jose对那些小餐厅里便宜的菜也不是特别喜欢。但还是跟她说“快吃吧,中国人都是这么吃的,很好吃的”。


妹妹走后,Jose还不知道怎么继续维持生活,他想难道真的要去饭店洗碗或者摆摊卖东西吗?那又有什么不行呢,为了自由,为了生存,这些都可以。Jose非常感谢他的邻居,他的邻居也是韩国人,当时有一些韩国人的小孩子跟着父母来到北京,在这边读书,需要人辅导功课,Jose经过邻居的介绍给这些韩国小孩补习功课,赚了一笔钱。


Jose发现在北京他没有朋友圈,Jose决定读研,这样他就有了一个社交圈子,会有好的工作机会和发展平台。读研期间,韩国的一些综艺很火,中国也引进了不少,经过朋友介绍,Jose在中国公司兼职工作,开始联系韩国的制作方,洽谈节目引进工作。


来北京三年后就是研究生毕业的时候,Jose把妈妈和妹妹接到北京来玩,带他们去吃北京烤鸭,去吃最有名的饭店。妹妹说,原来中国菜这么好吃。她可能知道了现在Jose在北京的生活比较稳定,没有以前那么辛苦。妈妈也很放心她看到了因为她们俩来北京,很多中国朋友们过来跟她们打招呼,请Jose他们吃饭。妈妈那天开始很放心Jose在中国的生活 。看着妈妈和妹妹吃的开心,Jose感到他的努力是值得的。


在北京的工作生活


生活从来不是容易的,但是让Jose从老家那种安稳简单模式和现在这种独立挑战的模式选一样的话,Jose肯定是选择后者模式。他认为这才是真实生活,可以真实的感受到痛,也可以真实的感受到爱。


有人问Jose,在中国有很多困难,比如因为一些原因,有些中国人不喜欢韩国人;比如因为文化和语言原因,和BF还有其他朋友之间可能会有交流的不便,更容易产生误解;比如工作上因为Jose是外国人,会面临的那些困难;比如会有一种不在自己国家的不安全感,偶尔没有归属感的孤独。


Jose说是的,这些都是他面临的问题,但是问题总是可以被解决的。Jose刚来北京的时候最大的问题就是语言的问题,后来不是解决了吗?Jose有段时间觉得这辈子找不到一个合适的人了,后来不是遇到他的另一半了吗?面对这些困难并且解决掉然后享受片刻的欢愉,这就是生活吧。生活本来就是不易的,选择在哪里生活只是权衡利弊的结果罢了。


Jose在北京有了朋友圈,他习惯了闲暇时和几个好友出去喝一杯,唱个K。他在北京有自己的工作室,与合伙人一起做短视频。他在北京有一个三年的男朋友,烧的一手好菜,他舍不得离开他的男朋友。他的男朋友也有一个理想,想着以后去云南开一个民宿,现在他们就租了一个两室一厅的房子,一间屋子在Airbnb上出租,Jose和男友一起经营那个小屋,他们会烧菜给客人吃,会和客人一起聊天。他们还在小屋里放了一个candy box,来的短租客可以分享里面的糖果,也可以把旅游时买的好吃的东西放进candy box供下一个租客享用。

在Airbnb上出租的卧室


在Airbnb上出租屋内的Candy Box

 

2017年年底


Jose和男友一起去厦门,纽约,洛杉矶,香港旅游,最后转至韩国。Jose再次回到釜山,他的家乡。他每年会回家三四次,部分是因为签证的原因。Jose来釜山的第一天晚上和男友一起去了朋友开的一家酒吧。更准确的应该叫做烧酒屋,这个店没有招牌,都是在朋友圈宣传的,同志朋友们晚上过来喝点烧酒,伴着舒缓的音乐,三四个朋友坐在一桌互相交谈着。这个店不大,十几个座位,晚上的时候尤其是周末很快就坐满了。


像这样的同志烧酒屋在釜山大概有20多个,基本都在一条街上。Jose感慨时代变化好快啊,2010年左右还很少有这种烧酒屋,一般都只是老年同志聚集的类似于公园的场所,年轻人躲得远远的,不敢出来,也不知道出来能去哪。现在连夜店都开了一家,倒是老年同志还是大概那几个公园的活动范围。


第二天Jose回家了,他虽然还想带男友青浩去见他的家人,但是怕家里人有所察觉,便一个人回去,只是说他有一个男性朋友来韩国,Jose只在家里待一天。家里妈妈和妹妹都上班,白天也没有太多时间陪Jose,便也就答应了。Jose这次回家是去祭祀,妈妈准备了一天,有关于祭祀的东西,也有关于家人的菜肴。家里一共有六七个人参加了这次祭祀。吃饭席中并没有人问Jose有没有对象,什么时候结婚,什么时候买房子,赚多少钱。


在韩国,问别人工作,对象,孩子读什么大学,什么专业等都是不礼貌的。但是作为亲戚,这些问题他们之前也多少会问到Jose,尤其是妈妈,最亲近的人,肯定要为孩子担忧的。妈妈之前说,还是早点结婚吧,这样比较好,你在这边早点买个房子吧。Jose会说还不想结婚,房子的事也不急,以后也不一定在哪里住。


有一年中秋节,家里人也比较多,有些亲戚问到Jose,怎么还不找女朋友。Jose那次没有再沉默,也没有再打圆场,很严肃的说,“我现在还不想结婚,我在中国也没办法找韩国的女朋友,谁想跟着我去中国呢?”从那以后就没人再问Jose结婚的事了。


在家待了一天之后,他们去了首尔。


首尔是一个更加开放的城市,在梨泰院地铁附近相当于是北京的三里屯,有很多外国人,也有很多同志酒吧。同志烧酒屋大概有一百多家,里面有简餐,大家在里面喝酒聊天。那里有三四家同志夜店。很有特色的是“包装马车”,有点类似于中国的路边摊,用帐篷搭起来的那种,夏天的时候都是四面通透的,所以在“包装马车”里吃东西喝酒的同志们是会被路人看到的。不过那里的生意依然很好,或许是他们多数是远离家乡没有熟人,或许是那个区域的人比较包容,当然还有一点就是在那个时间点保守的基督徒都很少出来,更不会去那附近。


首尔在17年6月举行了同志巡游,第一次同志巡游是在2000年,当时只有50人,而17年大概有5000人在市政广场游行,巡游沿途还有经过政府审批的卖同志周边产品的摊位。首尔的同志巡游有一个特点,在5000个同志的人群外围有五六个的警察,警察的外围有几个的年龄偏大的反对同志的基督徒。人们在浩浩荡荡的队伍中举着标语表达自己的意愿,没有肢体冲突。


韩国大概有1/3的民众信仰基督教,其中反对同志的也不在少数。同志活动在六七月份最为频繁,要想市政广场做活动必须提前申请,基督徒每周到申请的时点上提前排队,每周占用广场做各种活动,不给同志占用广场的机会。


有一个学国际法的朋友木木,之前本科在中国读法律,现在在韩国读研。木木很早就有了很好的自我认同,在国内的时候他身边的朋友都知道他是gay,而且他并不只和gay交朋友,相反他多数朋友都是直人。木木完全不怕身边的人知道他是gay,他也从来不隐瞒。但是到了韩国之后,他那个大学的校长是基督徒,每个周末都会带着家人去学校的教堂做礼拜,他在那个学校里不敢和别人说自己是同志,怕被歧视和排挤。


首尔的巡游算是对外宣传的一个比较成功的窗口,至少告诉大家,嘿,我就在这里,同性恋是真实存在的,就在你身边的一群人。所以基于首尔在韩国成立了巡游组织,先后组织了大丘,济州岛,釜山等地的巡游。Jose在新闻中看到釜山在17年进行了第一次巡游,开始的时候基督徒堵住巡游的路线,基督徒和同志之间隔着一群警察。对峙了近两个小时后,基督徒渐渐散去,同志游行继续,很多人流下激动的泪水,像是打赢了一场战争。


十几年前大家都默认自己是弱者,谁能想到多年后还能有勇气走上街头,并且赢得胜利。

其实游行在韩国只是一种表达观点的方式,在首尔火车站,几乎每天都有游行的队伍。大家都是很克制理智的游行,人们把它当成一种平常的温和的表达观点的途径。


Photo by samswchoi/Instagram


Pinknews 报道图片


在韩国,同志开始进入大众视野大概可以从洪锡天(홍석천 Hong Seok-cheon)2000年公开出柜开始。节目中主持人开玩笑的问他是不是喜欢男人,他那一瞬间就非常想做真实的自己,便说是啊。


当时他在韩国知名度很高,他的出柜在韩国社会上引起很大反响,大家突然之间学习了一个新名词,同志。第二天他的公司就和他解约,他没有了经济来源,沉迷了一阵之后,开始经营餐厅,餐厅口碑爆棚,接连开了几家,在梨泰院有四家餐厅一家酒吧。


几年后,韩国讨论法案的时候涉及到一些弱势群体(感觉少数群体会更好些),包括同志。有主流媒体专访洪锡天,向大众展示了一个真实的,经历了事业巨大变动的洪锡天。民众看到这个同性恋也没有变态,那么努力的拼搏,还在另外的事业上能从头再来,做的很成功,大家开始佩服他,赞赏他。


洪锡天再度进入荧幕,继续做演员接演出。17年在有线电视综合娱乐频道tvN主持一档“Coming out”节目,以纪录片风格讲述和记录一个同志向他的密友和家人出柜。洪说他做这个节目的初衷就是告诉大家,同性恋就在我们身边。

 

洪锡天


我问Jose,韩国现在对于同志已经很开放了,为什么还留在中国呢?想回家吗?Jose说,他已经习惯在北京的生活了,这边有一群朋友,有他的工作,有他的男朋友,他离不开中国。而且北京也很包容,虽然这里不能充分的表达个人意愿,但是在这里并没有感受到排挤,他之前在传媒公司工作的时候公司的人都知道他是gay,他也没有感到被区别对待。在外面的世界可以自己选择朋友,可以自己选择生活方式。或许老家再开放,也没有在外面自由,我们都渴望自由,我们都期望逃离。逃离那个复杂的关系,逃离那个昏暗的回忆,逃离那个小时候不喜欢的城市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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